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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9章 漁翁公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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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王府,歸德長公主宅邸外,車馬轎輿紛至沓來,宛如潮水,所為只是一次抓周儀式而已。期周之禮不重要,重要的小主角乃是權勢赫赫歸德長公主的獨生愛子。

幸虧十王府地帶專為皇族居住所建,街道規格很高,足夠寬闊;又因為利用率很低,整個十王府地區目前也只有歸德千歲與兩位未成年不曾就藩的皇弟、一位平常公主居住,所以今日來客雖多,但也不至於擁堵。

李佑攜一妻一妾進了院中,只見得滿目花團錦簇,在這冬季以綠稠為葉,彩絹為花,硬是將院中布置得如同春暖花開。

又有錦障千圍點綴在正殿周邊,令人目不暇接。先帝禦賜的、規格比照親王的、百姓口語中的銀鑾殿上披紅掛彩。遠遠就聽到裏面歡聲笑語,從殿門可以影影綽綽地看到裏面人頭攢動。

進了殿門,撲面而來的是人聲鼎沸,李佑左右掃視,殿中除去當中一片鋪著毛毯、擺設大案幾的空地之外,左右兩邊分別是男賓與女客,涇渭分明,毫不錯雜。

現在主人家還沒有出場,又掃過幾眼,李佑便看出,這裏多是勳戚之流,沒什麽正經文官。就連他自己,也只是借著金姨娘的皇妃長姐身份來的。

劉娘子看這殿中男女人群分流,貌似將要與夫君分開的樣子,心裏愁苦不已。正當此時,有個內監匆匆來到面前,宣示道:“千歲殿下命李佑夫婦至後殿陪著說話。”

李佑又和妻妾轉入後殿,已有幾個不知什麽角色的婦人立著閑談。

那內監將劉娘子與金姨娘留在此處,又領著李佑進了另一間小廳中,長公主卻在這裏單獨等候,只有王彥女侍候。

這叫李佑莫名其妙,能有什麽話必須在此刻說?

千歲殿下瞥著李大人,開口道:“你不會是為了騙我幫忙解困,而故意拋出誘餌勾引我罷。”

李佑沒聽明白話裏意思,“沒頭沒尾的,殿下這是何意?本官騙了你什麽?”

“銀號之事,至今也不見你有動靜,怎能不讓我懷疑?莫非你真是為了唆使我出手為你解難而編造出的謊言?”

李佑沒好氣道:“這樣的事情豈是一朝一夕之功?要以年為數的。來日方長,你也才二十幾歲,著哪門子急?”

他年輕體壯,有幾十年功夫慢慢攻略,確實不著急。而且關鍵因素在於,時間拖得越久,隨著地位上升(他對自己的未來很樂觀),以及在京師和朝堂上影響力的擴展,他在銀號事業中所能取得的控制權越大。

聯手歸聯手,合作歸合作,奸情歸奸情,生意歸生意……他李佑是李家的李佑,歸德長公主是皇家的公主,這點要認清楚。

現在的李大人,固然雄圖壯志滿腹良謀,但客觀上只是個剛剛在京師立足的五品官員。與歸德千歲合作起來,分量還是弱了點,弄不好最後就成了歸德董事長的打工仔。

所以還是能拖延就拖延比較好,起碼要等到徹底掌控了五城兵馬司,成了京師中的大人物再行激進之策。時間在他這一邊,未來在他這一邊,正所謂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!

今日愛子周歲,歸德長公主心情大好,居然一改端正做派,拿腔捏調地調戲道:“李郎!時不我待,李郎你更不我待!你知我知,還是不要裝模作樣了。”

李佑猛然起了半身雞皮疙瘩……喝花酒時,時常有大醉的紅顏不分尊卑,滿口李郎的亂叫,實乃調情之稱,他也很習慣這點。但是從千歲殿下嘴裏很不正經的吐出這兩個字,叫李大人很不能適應。

其實歸德千歲內心也是被情夫一年一小步、三年大跨步的發展速度嚇到了。現在不趁著他正處於權勢低潮期迅速逢低吸納,再過幾個月,天知道又會發生什麽。到那時,同樣的籌碼就只能換回更少的利益了。

千歲殿下故意戲言戲語,使得兩人之間這層窗戶紙似揭未揭,李大人不好繼續裝糊塗,斟酌詞句皺眉道:“此時真的還不到火候,呂家賬局其實是我心中的立業之基,這確實也急不得,要慢慢來。待我借著呂家內部嫌隙,攻破了呂家,才好進行下一步。所以請殿下少安毋躁,少安毋躁哪!”

歸德千歲忽然對身邊的王彥女道:“傳進來!”

片刻後,李佑看到有個花甲老者被領進房中,心裏疑惑,不明白傳這老頭進來作甚。

歸德長公主指著老頭,笑吟吟道:“此乃呂昭節呂員外,想必你是知道這個名字的!”

李佑大驚失色,雖然不曾見過,但他必然知道這個人名,這呂昭節正是呂尚志的父親,呂家當代的家主!可呂家主怎的跑到了長公主宅中?

欣賞情夫那震驚神色的同時,長公主輕描淡寫道:“經過本宮闡明事理、曉以大義,使這呂員外認識到過錯,因而願意歸正。”

看來這些日子,長公主也不曾閑著……李大人突然回味過來,歸德千歲殿下與他不同,從來就不是嘴炮黨,而是十足十的行動黨,更是行動力超強的行動黨,十來天內擺平呂家不是不可能的。

像她這樣的人看到了機遇,怎麽可能什麽也不幹而坐失良機?長公主當然不可能如同無知女人一般當個受他操縱的木偶!

其實反過來,長公主也是這樣看待李大人,不然何至於費心思……只聽她繼續說:“呂家如肯配合,你還用想方設法麽?所以不必繼續少安毋躁了罷。”

李佑無語,目前他在京師剛剛立足,羽翼不豐。所以意圖慢慢籌謀,順便等待自己勢力壯大,面對長公主才能取得更多的主動權和控制權,不至於徹底淪為打工的。

他便又萬分糾結地說道:“如今登聞鼓的事情仍在勘查審理之中,牽絆甚多。所以還是請殿下少安毋躁,不必急於一時,等待風聲徹底過去!”

“哦,言之有理,我也是如此想的。”歸德長公主點頭道,“因而我上了奏疏給聖上,意欲快刀斬亂麻將登聞鼓的事情了結。”

李佑疑道:“你上奏疏作甚?”

千歲殿下詭異地笑了笑,答道:“就是向天子請罪,承認自十一日起,是我先後指使了七人敲擊登聞鼓!”

李佑又驚得要跳起來,“你怎麽坦然承認了?承擔這罪名作甚!”

長公主很無所謂地答道:“這點小事,加了罪名那又能如何。”

李大人一時噎住,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在這裏是不適用的……天子和太後是天下唯二無論做下什麽事都擁有無限制豁免權、絕對不可能被刑罰的人物,歸德長公主肯定到不了那個程度,但有個三分之一或者一半是沒問題的。

熟悉律法的李佑馬上就腦補出了對長公主的判罰——住支公主俸三年。拋開扯淡的判罰,那另一方面的後果又有哪些?朝臣將怎麽看待此事?

簡單想了想,但李大人發現自己的腦子今天似乎很亂,想不清楚。

一直未曾說話的呂家主此時也開口道:“我呂家也要息訟。”

千歲殿下得意道:“如此登聞鼓之事很快便息事寧人、水落石出,所以不必繼續少安毋躁了罷。銀號的事,還是盡快開始的好。”

不等李佑說什麽,她又對呂昭節道:“無論是否成功,你敢檢舉彭閣老麽?”

呂家主咬牙道:“雖無證據,但也從命!”

簡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李佑驚了又驚,莫非長公主打算借此機會對次輔彭閣老下手?難道她對次輔位置死心不改,並要報大諫議事件時彭閣老將她趕出武英殿議事的仇?

這後果可就更加難以預料!那彭閣老攻擊他李佑的同時,不會料到長公主突然發力偷襲罷。

至此李大人只能無語問蒼天了。最近他很低調很消停,對彭閣老的攻擊,並沒有針尖對麥芒,大抵只以守勢為主;對下屬的慢待,暫時也以忍讓為先。為的就是減少摩擦,平穩度過這段過渡期。

但怎麽別人反而一個個都不肯消停了,彭閣老如此,長公主也是如此!如今的他,是主張和平的人!

其實今天到歸德長公主宅邸,李佑的心地很純凈,就是趁機親眼看望不能相認的兒子來了,沒有別的目的。

他實在沒料到歸德長公主會單獨見他,並連連出招,每一招都出人意表,每一招都會帶來極大的連鎖反應,而且各招之間還能互相影響。

無數種可能疊加的覆雜狀況,讓被有心算無心的李大人真是猝不及防,雖然他以急智著稱,但眼下情況太覆雜,倉促間根本無法窮盡算計。

但有一點是看出來了,如果他是蚌,彭閣老是鶴,歸德長公主就是突然殺出來的攪局者漁翁,很有一舉多得的意味。

情夫無可奈何的表情實在賞心悅目,歸德長公主笑嘻嘻道:“按制,我百年之後,受賜的俸祿莊田要全部被收歸皇家,你就忍心看著那時的小柳兒窮困無依?不幫著他掙點家產,說不過去罷。”

想起不能認祖歸宗的小柳兒,李佑心頭不由得軟了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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